美国的生产力奇迹已经丧失，经济恢复能力每况愈下。所以，美国将可能要体验一种较轻的“日本病”

　　在次贷危机愈来愈浓重的阴影笼罩下，不仅使得越来越多的人纵向地联想起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的大萧条，同时也有经济学家开始横向地联想到了至今仍然未完全消散地日本经济衰退，经济学家普遍开始担心，美国出现日本的那种长期持续衰退的危机。

　　日本：旁车之覆

　　10多年前，日本财政经济崩溃，当时的日本政府对这场危机却毫无应对能力。一些日本人叹息道：“日本过时了”，认为这个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在快速变化的世界中掉队了，再也不受重视了。《经济学家》杂志一言以蔽之：“日本的惊人能力失效了”。

　　2001年，新潮的小泉当选日本首相，出现了改变日本政治体制和经济运行的景象。当时，人们认为日本可能已经从梦魇般的萧条时期苏醒过来，开始有了新的希望。

　　小泉首先迫使银行和公司清理不良贷款，解除负担，重新恢复盈利。自2002年开始，日本经济恢复增长。其次，他削弱了农民、建筑部门和高官等利益集团的势力，这些势力是自民党50多年来难以摆脱的制约。其实，这是小泉在向自民党老规则宣战。民众欢迎小泉的市场经济改革，促使2005年自民党和公明党的联合选举获胜。一年后小泉辞职时，人们普遍认为日本已经建立起经济的现代化体制。

　　不幸的是，2007年夏，日本股市开始暴跌。迄今为止，日经指数较2007年7月的最高点下落27%。股价已落到2005年9月的水平，还不到20年前的一半。今年1月份，外资创纪录地撤出日本股市。“日本过时了”的言论又出现了。

　　人们开始怀疑日本4年来的经济恢复——稳定的年均增长2%，是否有坚实的基础。2007年第四季度预测GDP的增长超过平均值，很多经济学家指出，由于增长极度脆弱，商业投资可能有所夸大，因此第四季度的增长应该下调。高盛的经济学家指出，2008年1月已显示衰退。

　　覆辙难出

　　日本自2007年夏季以来政局动荡，继小泉后，安倍首相下台，随后的福田首相能否控制权力也很难说。日本的反对党民主党于2007年7月在议会选举后占半数席位，获得上院的支配地位，现在已经迫使刺激经济增长的改革停顿，任何联合决策的努力均落空。以至于自民党国会对策委员会大岛理森说：“世界的投资人和政界看看日本，就会得出结论，我们政治家什么事也做不了，甚至寸步难行。”

　　随着外资撤出，日本又像十年前那样衰落。面对这种局面，政界人物普遍绝望，不仅反对派悲叹“经济持续增长的条件不存在”，连经济财政大臣大田弘子也承认，日本再也不是一流的经济了。

　　从2007年夏天开始，由于软件问题，一套审核新建筑物的防震数据库系统未能及时有效运行，以致新建住房申请只有一半获得审批，新建筑数量下落40%。尽管经自我调整，到2007年12月新建房产只比上年同期下降20%。日本官僚政治体制的独特效应迫使经济增长下降0.6个百分点。政府对3月底到期的上个财年增长预测2.1%未能实现，实际降到1.3%，建筑标准的惨败是原因之一。

　　正是这些代价高昂的失误致使议会在7月份选举前即分裂，当前又出现政治动荡，导致形势恶化的危险增大。

　　人口状况使日本的前景更加暗淡。较之其他发达经济大国，日本老龄化更快。今天，老人在日本人中的比率是1/5，2015年将增加到3000万，占1/4。由于日本人生育率过低、移民日本的人极少，1.27亿的人口已经开始下降。未来50年，每年减少0.6%，到本世纪中期将降到1亿人以下。现在农村人口已经逐渐消失，越来越多的乡镇中心关门。特别是政府已经为度过上次经济泡沫破灭期而使国债飙升，如果没有强力的经济刺激，日本将面临痛苦的前景。

　　随着福田上台，权力回到了党内派系和老人手中。结构改革中止，与外国降低贸易障碍的谈判降温，为确立更加平衡的预算而推行的税收改革被搁置。一位意在改革的资深官员说，支持现代化、支持私有化和促进竞争等理念都遭到压制。现在由于官员们担心冒犯政治实权派，没有人敢提议促进经济的改革。

　　福田在2007年向国会述职时曾经说：要大力克服劳力市场的僵化，解决对妇女和老人不公和歧视临时工的问题。他对日本衰弱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表示了不满，并部分归咎于日本对外国投资的敌视。他强调要整顿政府脆弱的财政，大力促进国内消费。然而，他的支持者和反对者双方都认为，以他的意志和权力无法推动上述目标的实现。

　　谁将日本推入了覆辙？

　　目前，尽管企业经营状况较十年前强，但日本的生产率仍然很低。以高投资低增长为特征，日本的投资回报只有美国的一半。日本不缺投资，问题主要是低利率，刺激出口增长和经理难以对持股者负责的经营环境也是问题。当前，至少日本的公司，尤其是出口商还一直盈利。但高油价加上2007年中期以来日元的迅速升值，造成金融市场浮动，出口盈利也成问题。这些因素造成的损害比美国经济下滑更严重。

　　如果日本经济恢复的基础更加坚实的话，出口下降影响就不大，因为国内消费可以填补空白。然而，国内购房仍然没能跟上商业投资和出口的增长，原因仍在企业。尽管企业创纪录地盈利，他们却为积攒现金而不愿增发工资，就业增长以来工资就没有涨过。当前日元升值和油价上涨挤压了盈利空间，增加工资就难以在短期内实现。

　　经过近十年的储蓄紧缩，日本房产消费占GDP的比率较任何其他富国小。这样一来就不禁要问：小泉设法让日本摆脱经济困境的途径是否失误，或至少部分失误？通过强调低利率、低工资（二者都对负债公司有利，而不利节俭者）来帮助公司摆脱困境，日本公司仍然过分依赖出口，结果便是令人忧虑地难以应付内部动荡。

　　针对日本复杂的经济问题，需要一整套改革措施：对外国投资更开放的环境；降低食品进口的壁垒；减少对农民的补贴；贸易更加自由化；对外国公司提供更好的税收待遇；废除繁杂的商业补贴；更加灵活的劳动力市场；更强的财政清廉制度（日本国债高达GDP的180%）；通过养老基金和保险公司加强对民众承担的义务；对服务等行业进一步私有化。

　　美国将重蹈覆辙？

　　美国经济当前落入房地产引发的下滑中。经济学家说，过去数十年技术投资驱动的生产力增长所带来的美国在全球的优势正在丧失。考虑到20世纪90年代日本陷入经济衰退也是由房地产市场崩溃引发的，美国当前也蒙上了类似日本的阴影。

　　经济学家认为，20世纪90年代，日本的中央银行和财政大臣过分拖延，数年后才采取措施拯救经济。尽管美联储迟迟没有看到影响2007年整个经济的债务危机，但在近期采取了坚决有力的行动。两次降低短期利率，使基准利率降低到2.25%，以显示中央银行的紧迫感和冒着高通胀风险力挺经济的决心。

　　美联储主席伯南克曾是普林斯顿大学教授，曾经研究过日本的经验。就伯南克过去的若干评论看，单靠降低利率不足以拯救动荡的经济。2003年，他在东京为日本摆脱困境开出的处方是：更为积极的货币政策，用“明确地在政府金融部门与财政部门间短期合作”来刺激经济。

　　日美的差别

　　比较日美两个国家的经济涨落循环，美国的房地产市场相对平稳。在美国的主要城市地区，房价从上次衰退结束的2001年11月到2006年高峰时上涨了82%，此后下落大约10%。很多经济学家预测，房价会进一步下落10%～15%。而日本主要城市地区的房价从1985年到1991年上涨两倍，此后在14年内下降了2/3。现今，据日本政府的统计，房价略有上涨。但2007年的房价仅仅稍高于20多年前经济大发展之前的水平。

　　在日本，政府官员不仅宽容房价泡沫，甚至还助长其发展。因担忧日元强劲妨碍出口，经济财政大臣激励银行向房地产开发商贷款，促进建筑业增长、刺激消费来推动经济。华盛顿的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资深专家波森认为，日本泡沫破裂后的衰退本可保持在1992～1994年内。但日本官员过分保守，过分保护银行，因此采用违反生产力的措施，如在1997年将销售税从3%提高到5%。“让日本持续衰退的主要原因，就是错误地反复使用宏观经济政策”。

　　日本紧密缠结的商务和政府文化也造成对危机反应迟钝，延长了衰退。系列集团的产业组织与银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一家银行有麻烦，很快就会蔓延到系列集团的其他成员，致使贷款或投资成问题。日本的银行审计人员往往友好宽容。美国在要求银行尽快披露不良业绩方面，比日本严格。这有利于减小经济带来的损失。不过，一些分析师警告，尽管美国经济的状况还没有达到日本的水平，但问题可能还相当严重。对美国经济动荡造成金融困境的深度与日本的比较尚且可知，而房地产市场暴跌的冲击可能影响很大。

　　哈佛大学经济教授罗戈夫认为，日本衰退持续超过预期不仅是由于决策失误，还因全球经济的重大转移。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日本的出口就面临其他亚洲国家，尤其是中国的严酷竞争。而且，同样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依靠技术推动的生产力提高也已减慢。有鉴于此，2007年美国修正了它对2003 年以来生产力增长的估计，年均增长率从前几年的2.5%下调到1.6%。罗戈夫说：“看来美国的生产力奇迹已经丧失，我们的经济恢复力每况愈下。所以，美国将可能要体验一种较轻的“日本病”。

　　（作者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技术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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