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极分化：惠州大项目战略的后遗症？

    在珠三角经济圈中，惠州模式一直是一个“另类”。

    2005年年底，作为中国目前最大的中外合资项目，中海壳牌南海石化项目即将建成投产，项目建成后将年产各种化工产品230万吨，年产值约17亿美元，合人民币130多亿元。随之而来的是产业集群效应的释放，承接其中下游产业的项目也在不断进驻，这个惠州人用了整整14年时间争取的项目，中海壳牌的进驻成为惠州经济的“强心剂”，它已经不是地理意义上的大亚湾项目，它正承载着惠州人的梦想、朝着世界级石化名城——“东方鹿特丹”迈进。

    素有“粤东门户”之称的惠州，地缘与区位优势十分明显。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惠州不仅是中国国内，而且还是境外资本追逐的热土。但随着“淡澳地区开发”、“熊猫汽车城”和“大亚湾开发”等几次大项目梦的泡沫破灭，这座城市元气大伤，低迷了十年之久。

    经过痛苦的转型，惠州现在已基本上走出了地产泡沫破灭的阴影，重新走上经济发展的快车道。特别是中海壳牌南海石化项目在惠州的落户，惠州又面临着一次良好的发展机遇，经济正再次勃兴。

    但不容否认的事实是，惠州产业资源分布失调，发展也极不平衡。由于政府致力于大项目、大集团的扶持，惠州民营经济的发展薄弱，大中小企业的比较失调，并导致了企业的两极分化。此外，惠州虽有TCL、德赛、华阳、侨兴等产业内的佼佼品牌，但产业升级的潜在风险也是难以挥之即去。

——题记

    在经历过20世纪90年代房地产泡沫之痛的惠州一直很低调，有人用“转型”的字样来形容惠州的低调，转型的抉择是，惠州走上了扶持大项目、大集团的大工业化发展战略之路，巅峰之作便是引进中海壳牌项目。

    惠州经济发展的路径是珠三角的一个“另类”，有别于佛山、中山、东莞等地中小企业密集的状态，在珠三角各城市经过20多年一直保持快速发展态势之后，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不同程度的发展疲劳之中，但惠州却是例外。是机缘巧合？还是惠州的先知先觉？

    大项目开发热盖过深圳

    惠州市经济贸易局工业科科长钟质高跑了十几年的大项目协调，从熊猫汽车城到中海壳牌项目，在他手中几乎经历了惠州市所有大的项目。他认为：“扶持大项目战略在当初是一种无意识行为，甚至连工业立市都没有明确提出，直到80年代末，周边的东莞、深圳等城市在搞工业，结果比惠州发展好，于是，才提出要搞工业、办实业的想法。并一度形成了要发展‘电（电子）’、‘汽（汽车）’、‘化（石油化工）’三大支柱的战略构想，‘汽’‘化’产业属性本身就存在着不可能有小项目。”

    不过，TCL通讯设备（惠州）有限公司总经理顾工却从区域经济发展的角度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在东岸几个城市里，‘香港-深圳-东莞-广州’是工业发展的主轴，惠州偏离在主轴之外，这是它的相对劣势。但经过多年的发展，东岸在局面范围内形成了‘深圳-东莞-惠州’为主轴的电子信息产业走廊，而且都是外向型经济发展的模式，在这种地缘压力下，作为偏离主轴之外的惠州自然不会是外商投资的首选，因此，企业数量不够多的惠州只有靠规模发展。”

    根据掌握的资料显示，惠州最早提出大项目战略的说法是在1987年秋，就在这年，由时任惠阳地委书记不久的邓华轩主持，在惠州渔港澳头镇的阅港楼，举行了第一次“淡澳地区开发”（淡水镇—澳头镇—大亚湾的俗称）工作会议，惠阳地委成立了由邓华轩书记为总指挥的“淡澳地区开发指挥部”。当时的战略构想大致是：以大亚湾港口为依托，开发淡水——澳头广阔的地区，形成大亚湾畔新兴海滨工业、旅游城市，成为惠州发展的龙头，以大项目为目标，实施惠州跨越式的发展战略。

    但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决策者当初的意料，“淡澳开发区的建设”逐步演化成继海南和北海后的中国最热的投资新地区。于是，从1987年第一次“淡澳开发会议”起至1993年长达6年的时间里，“淡澳开发”变为“大亚湾开发”（1992年成立了大亚湾经济技术开发区），这一时期，大亚湾地区“大项目”蜂拥而至，特别是号称开发淡澳地区30平方公里的康华公司项目和“熊猫汽车城”闪电式的谈判敲定更是掀起一轮大项目高潮，“大亚湾风云”变幻，成为南中国的投资热点，其汹涌之势盖过深圳。

    陷入房地产泡沫

    惠州学院经济管理系主任朱永德教授指出：“由于受当初大亚湾开发热潮的影响，在90年代初中期，惠州曾一度想以房地产来拉动经济的发展，但后来却发展成了泡沫。”

    朱教授说的泡沫就是1992—1993年大亚湾开发热的“炒地风潮”，当时，在短短的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里，在大亚湾这块土地上聚集了上千家中外公司，投入资金几百亿，其流动的资金可达上千亿，但整个大亚湾却陷在名为项目用地，实为“炒地皮”的新经济中大跃进。

    一位当年曾参与“淡澳开发会议”的人由此还撰文描写到：中国第一的“海月城”、“第一城”、“……城”的大型奠基广告牌都象模象样地树立在大亚湾畔的每个角落，大型的项目广告牌和层出不穷的动工奠基仪式此起彼伏，用大跃进时代“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气魄来形容当时大亚湾畸形炒地开发过程“人有多大胆，项目有多大”的气氛都不为过。

    但1993年6月不期而至的国家宏观调控让惠州陷入了几乎瘫痪的境地，大亚湾开发停滞，大项目的泡沫最终破灭。而这一深刻影响的后遗症成了惠州上下的一种心病，时至今天，绝大多数原有的干部群众，特别是深受“炒地皮”泡沫经济之累的人们包括国内外原有参加过“炒地皮”的客商，仍然没有走出那种梦魇和失重后的恐惧。

    特别是经过92—93泡沫后，惠州的金融业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在较长的时间里，惠州难于进行大规模的固定资产投入以撬动上千亿的地区经济总量。在记者本次惠州之行中，还听到不少企业反应惠州的税收有点重。

    加上惠州的自身积累就比较弱，这使得惠州今后的发展主要还是要靠引进外来资本，同时也决定了惠州市今后的发展不可能铺大摊子，而应集中有限的人力、物力重点扶持主导产业的发展。这或许是惠州走上扶持大项目、以集团企业为主导的发展路子更深层次的原因。

    从五朵金花到四大家族

    据经贸局钟质高介绍，一开始惠州也是兴办“三来一补”企业，由于接触的港商和台商较多，受他们的影响和建议，要有龙头项目、龙头企业以吸引投资。于是，也大力兴办工业园区，把相当的精力用在打牢经济发展的基础上。

    钟质高指出，改革开放前，惠州工业基础相当薄弱，惠阳机械厂、惠州糖厂等是当时的主要工业企业，工业规模小，实力不强。1978年惠州引进了第一家来料加工企业，从此开启了惠州引进外资发展工业的先河。1988年建市后，开始走工业立市的路子，实施外向带动战略，以电子工业为突破口，以集团企业为主导，启动了惠州工业化进程。

    他们着力于发展外源型工业，针对目前国内出现的买方市场与不少企业开工不足，厂房、设备等“硬件”富余的状况，一改过去办企业上项目先建厂房，然后再去找市场、搞推销的做法，转为在抓人才素质、产品品牌、技术开发、市场网络和创新机制等下功夫。先根据市场需要研究开发出技术先进、性能可靠的产品，再利用或树立知名品牌，建立营销网络，在销售产品、开拓市场方面大做文章，产品在初期则委托本地或外地的其它企业加工生产。

    当时，惠州工业企业中已有一些企业开始浮出水面，TCL集团、德赛集团、华阳集团、麦科特集团、纺织工业集团号称惠州的“五朵金花”，而且是均一色的国有企业，这五家企业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重点扶持企业。

    当时是实行大集团战略，企业也是按照这种战略走，一个集团总公司下面分业务设立了许多子集团公司。德赛是如此，TCL也是如此。从德赛集团的发展轨迹来看，一开始与外商只是来料加工式的合作，之后德赛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合资－OEM（贴牌制造）－出口”模式，它在招商引资的过程中，得到了地方政府的全方位的大力的支持，使得德赛能够第一次和外商嫁接，结成战略同盟，建立了初期为数不多的几个合资企业，这是德赛的一个起步。第二个阶段是“OEM＋DESAY自主品牌”齐举。第三个阶段就是产业结构调整和资本运作，把产业作强，并且通过资本运作手段，获取更大的发展空间。可以说，德赛的历程是众多惠州电子工业企业的一个缩影。

    后来，由于麦科特涉嫌欺诈上市而风光不再，纺织工业集团也因领导人的问题而一厥难振。此时，作为民营企业的侨兴集团却意外地崛起，据侨兴集团董事长吴瑞林表示：“侨兴也是在走大集团战略，目前经投资控股的企业有20家左右，除了电子产业外，还涉及到新能源和新材料的业务。”

    于是，惠州工业从“五朵金花”时代迅速过渡到“四大家族”时期——TCL集团、德赛集团、华阳集团、侨兴集团四足鼎立。

    惠州还想圆汽车项目梦

    2003年３月，国务院批复同意广东省调整惠州市行政区划，惠州将惠阳划为市区，城市化发展目标更加清晰。根据2004年制定的《惠州市经济社会发展战略规划总报告》提出，惠州市产业发展的定位是：世界级的石油化工基地，中国重要的IT产业制造基地，珠三角重要的出口加工贸易基地，粤港澳地区旅游度假胜地和粤东地区现代物流中心。《报告》认为，为实现这些目标，惠州应实施三大产业战略：产业布局优化战略、产业集群发展战略和可持续发展战略。

    惠州人对惠州的产业布局认识都取得惊人的一致：电子信息和石油化工两大优势产业是惠州目前和将来长时间的经济增长点，而作为支撑经济发展的两大经济力量也正承载着惠州朝着珠三角核心区迈进的梦想。

    不过，经贸局的钟质高却指出，惠州的汽车零配件行业也逐渐成长起来。在“熊猫汽车城梦”破灭后，惠州没有消极地等待，反而主动出击，使得汽车零配件也将成为重要的产业，惠州市将在现有汽车多媒体、汽车轮胎、发动机等项目基础上继续引进一些科技含量高、污染少的汽车零配件企业，逐步完善汽车零配件产业。据他透露，世界级轮胎企业普利司通轮胎目前已投资10亿美元落户惠州。

    钟说：“去年，我们专门成立了汽车产业发展办公室，是正处级单位，我们经贸局的一位副局长兼任办公室主任，2004年惠州的汽配产业的年产值达到50亿元，我们还想圆汽车梦，真正实现当初‘电’‘汽’‘化’的发展战略。”

    据广东省社科院的研究指出，90年代初在惠州出现的经济泡沫今天绝不会重演，昔日的汽车梦和石化梦在今天可谓瓜熟蒂落，顺理成章。近期在惠州落户的几个国际投资大项目，尤其是中海壳牌南海石化项目的即将建成，惠州下一步无疑将成为珠三角东部板快的龙头和未来“粤闽经济长廊”枢纽。

    值得注意的是，惠州利用外资、扶持大集团实现经济增长的同时，虽然使惠州发展形成了外向型经济格局，但另一方面，也使得惠州市少数企业过大，绝大多数企业规模过小，企业两极分化严重。据惠州市统计局统计，2004年，TCL集团、德赛集团、华阳集团、侨兴集团四大集团完成产值748亿元，占全市工业总产值的49.2%。大型企业只占全市工业企业的0.4%，大中小型企业比重失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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