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中期，作者与一家企业集团签订了企业整体规范化管理的咨询服务项目。项目实施了一个多月后，还处于对企业的价值观念进行收集归纳阶段，当然还没有大篇大篇的制度撰写出来。这时，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的牛老板神神秘秘地，也是诚惶诚恐地找到作者，说有一个让他担心的事要和我交换一下意见。

我随他来到他的大办公室。落座后，他把大门关上，并告诉他的秘书说有人找他，让挡在外面，不要闯进来。我被他这种表情也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从老板台下拎出一个密码箱，双手微微颤抖着打开这个密码箱。从密码箱中拿出两本厚厚的大书，崭新的。他无可奈何地把书推到我面前。说：

“我现在非常害怕，昨天晚上还做了一个梦，我请你来帮我们集团实施企业整体规范化管理，总投资将近120万元，可买这一套书只要500来元钱。我真担心让人知道了这套书，别人会怎么猜测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本书中企业管理所需要的制度，应有尽有了，而我们集团还要花100多万块钱来搞这样一套制度，这让我真没法和我们的员工和市政府说清楚这件事。”

我接过书翻了一下，听了他的话，心里忍不住想笑。说：

“牛老板，你的神态差点引发我的心脏病了。就是这么一点事还用得着您急成这个样子……”

“教授你知道，”他打断我的话说，“我们不是私营企业，花的钱不是我自己的。谁要到市政府就此奏我一本，我会有口说不清。丢了这个官是小事，几十年的清白可就没有了。”

我看出他是真正的担心，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发颤，神色也显得紧张和无奈。

“你大可不必为此担心。你想一想，世界上有没有一个企业困难得连一套500多元的书就买不起。如果有，那这个企业早该关门了。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又还有那么多的企业管理混乱，效益不高，等待关门破产呢？《哈弗制度全书》不过就是堆积的一些制度。如果有了它，让人抄一抄，粘上墙，就算有了企业整体规范化管理，就可解决企业管理所面临的问题，把企业管理水平提高到一个新的阶段，世界上还会有管理不好的企业吗？世界上还会有因为管理不善而破产的企业吗？如果一堆制度就可以让企业实现规范化管理，提高管理效益，那么国家经贸委什么事就不用干了，办一个大印刷厂，每个企业印发一套制度全书，中国就可以成为世界第一强国了。”我略停了一会儿，我感到他在思考我说的话。

“我认为你不仅不应该把这本书藏着，而且应该买二三十套回来，发给集团的高层管理人员，包括各个事业部及其下属的公司总经理，甚至还可以给市长送一套。有了它，还会有助于统一思想，降低实施企业整体规范化管理的阻力。”我接着说。

我把书随便翻了一下，又推给牛老板。

“实施企业整体规范化管理，远不是简单地找一帮书生，关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大房子里，撰写一大套制度，然后装定成册，下发给员工，让员工遵守。我们也不是这样的一帮书生。企业整体规范化管理，最后必须有完整的制度文件，但这种制度文件，必须根据自己企业的实际，有针对性地在取得广泛共识的基础上制定出来。企业整体规范化管理不能简单地靠照搬一套现成的制度来实现。国家和政府在这个问题上也算动过不少脑筋，哪个企业管理好了，有惊人的业绩了，就组织专门班子进行经验总结，推荐给各级各类企业学习，但效果却是不尽人意。每个企业都有自己的实际，照搬别人的做法不一定有什么效果，尤其是被我称作‘百衲衣’式的经验学习。这个企业的有效做法搬一点来，那个企业的有效做法又搬一点来。好的经验和做法倒是搬来不少，但最后却变成个‘四不像’，什么效果也没有了。原因是什么？”

“教授的话说的真是这么回事，”牛总插话说，“我们集团也很注重学习先进经验，不仅国家和政府推荐学习的先进典型，我们会派专人去考查。而且只要听说那家企业的某个做法不错，有效，我们都会派人去取经。也经常邀请这些企业的管理人员来为我们做报告，但从没有取得过什么明显的效果。我也不明白对别人有效的东西，为什么搬到我们集团后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甚至完全没有效果。这真还得请教授指点指点迷津。”

“别人有效的做法是针对别人企业的实际，你企业的实际和别人企业不一样。这个不一样，不仅仅是你企业所处的地区不一样、经营的产品不一样、企业的发展历史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你们企业集团的人员和别人不一样、企业的价值观点和别人不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但又是在起作用的企业文化和别人不一样。不把握这些实际，并针对这些实际，任何漂亮的文件、制度都不可能起作用。”

牛老板终于如释负重地露出了微笑。

我们的这次对话，实际上也就是对企业如何实施整体规范化管理思路的一个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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